圆梦快乐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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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风仍似火】公公,求您疼我

「温氏婉顺,封为婉昭仪,与孤一同回宫。」

 

如果他知道这碗羹里的肉,是从他儿子身上剜下来的,还会不会依旧觉得我婉顺?

 

后来我被册封为皇后那天,他突然问我:「我们是一家人,对吗?」

 

我笑着点头答是,不免在想,那年我的小皇子死的时候,他为什么不问问我这句话呢?

 

【一】

 

卓媚姝来找我的日子,比我想的提早了几天。

 

我的贴身宫女芍药刚把茶端到她面前,我就兴冲冲说道:「皇后娘娘,快尝尝。这可是今年的新茶,鞠瘁昨日才送来的。」

 

她皮笑肉不笑地端了端,该说不说,即便是这敷衍的模样,也是美的。

 

五年前我初入宫时,便听说了这位卓皇后的名号。观月国第一美人,一品太师府嫡长女,亲弟弟还领了户部正四品的官职,莫说后宫众嫔妃,她连太后娘娘都不怎么放在眼里。

 

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,父亲不过戍边的无名武将,唯一能依赖的不过是皇上的恩宠罢了。

 

哦不,还有鞠瘁。皇上五个月前新设立的北辰寺掌印大太监,鞠瘁。

 

一开始也没人拿这群阉人当回事,可接连为皇上连抓带审了数个贪官污吏、交由皇上下旨处斩后,便霎时声名鹊起了。

 

按半个月前,鞠瘁自己说的话就是,有的抓起来还没怎么用刑,就已经招架不住了。死了反倒是解脱,反正最后也得死。

 

那会儿他正在我宫里,往我发间戴他新寻到的发簪。据闻举国只有三支,有钱也买不到的。

 

我从菱花镜里端详他,细长官帽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,说起旁人的生死时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 

「你别做得太过火了,我怕你成了众矢之的。」我当时不放心地劝他,却反被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拦腰抱起。

 

「娘娘,您可真疼鞠瘁。」他从背后将我圈了满怀,脸埋到我后颈,贪婪地嗅着我的体味。

 

凡他来我宫中,芍药都会很有眼色地带着宫人们出去,他自然敢对我不老实。

 

却也不只是无人处,有人时他也胆大包天敢来撩拨我。

 

曾有一回皇上宿我宫里,那会儿他还在我身边当值,就敢大半夜趁皇上睡熟了,悄悄在榻边坐下,亲吻我一丝不挂的身子……

 

我当即便一转身咬了下他的嘴唇,也不敢狠咬,怕留下印迹惹人怀疑。

 

「这下可够疼了?」我掐腰瞪他,见他咯咯地坏笑着,又将我拽进他怀里。

 

「别的地方也想疼一疼,贵妃娘娘……」

 

我将他不老实的手推开,我有时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。我问他该办的正事儿办明白了没有,他才敛了如狼似虎的神情,对我点了点头。

 

「这不么,卓大公子刚被我请进北辰寺,我就忙不迭来向娘娘禀报了,」他佯装乖巧,又将手攀在我的腰上,「娘娘交代的差事,我哪敢不好好办呢……」

 

这正是今天卓皇后来找我的原由。

 

半个月了,想来卓家使劲了手段,也没能将卓媚姝的亲弟弟捞出来,鞠瘁那边走不通,便想到一向与鞠瘁交好的我,试图通过我说说情。

 

我心知肚明,故意不戳破,一个劲儿和她绕弯子。

 

最后还是卓媚姝不耐烦,问我:「妹妹既然说起鞠瘁,倒不知督公近日忙些什么事?好久没见过他了,他也不知来向本宫问安的。」

 

「能有什么事儿啊,还不是忙着审卓大人呢?」她定是想不到我会直言不讳,面上明显一怔。

 

而我依旧一边喝茶一边笑盈盈看着她,说道:「想来该是卓家风骨了,进北辰寺竟挺了半月有余,真是个好儿郎啊。可见是皇后娘娘昔日教弟有方了。」

 

此言一出,卓媚姝当知与我谈不拢了。她最后留了几分客气的薄面,咬着牙拂袖而去了。

 

待人走远,芍药上前为我添茶时不免感慨:「这人呐,真是时移世易,心也就跟着变了。想想两年前,咱们在她皇后宫门口跪了两天两夜的光景,再看看今日她对娘娘赔着笑的模样,何苦来哉。」

 

闻言我微微一怔,芍药抬头看我时也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,忙向我行礼认罚。我缓缓摆了摆手,只是让她退了下去。

 

是啊,两年前的光景,哪能与今日相提并论。

 

那根本就不是人能过的光景。

 

【二】

 

以我的家世,我原本是没有资格入宫选秀的。

 

按家里给几位姐姐的安排,最好也不过是嫁给了父亲的副将。

 

我父亲也只是个九品小将,看管着几十人的小队伍。平日最大的乐趣,不过是带着我们去城西听听曲儿。

 

而五年前,我十四岁,是家里最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。原本那天出门,父亲在茶馆二楼点了个雅座,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他中意的几个下属,择择夫婿来着。

 

我从二楼的雕花栏间向下望,五、六个看着很是憨厚的小兵坐在堂下,脸上和父亲一样,都被晒得黝黑。

 

连一旁的母亲都忍不住打趣道:「你父亲挑的,都是和他一样的人。梅娘,你且看看我,就晓得以后是什么样的日子了。」

 

我缩回头,窝在母亲怀里,笑着说:「我瞧母亲也很好。父亲一辈子未娶妾,虽多时不在家,至少待母亲一心一意的好,待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也很好。」

 

母亲刚问我可是瞧中谁时,我不经意抬眸,看到正对面雅座上的一个男子。那男子在与身旁人说话,很年轻,虽穿着素净,但气度非凡。

 

就只是多看了一眼,便被那人敏锐地捕捉到了。他也倏尔转眸,视线相接的一瞬,我忙低下了头。

 

好漂亮的一双眼。比我最漂亮的大姐姐的一双杏眼,还要漂亮。

 

招呼完小兵们的父亲适时走了上来,我忍不住问他,可认识对面雅座上的人。

 

父亲望了一眼后竟恭敬地行了礼,似是被对面人制止,他只是连忙作揖,然后才退回来坐下。

 

我再偷觑时,对面已拉开一架山水画屏挡着了。

 

父亲说,那是太守大人。

 

我十分震惊,一时声音大了几分:「太守大人竟然那般年轻吗?」

 

母亲忙捂住我的嘴,人家既然不准父亲高声拜见,想来便是不想张扬了。正好戏台上锣鼓声起,这事儿便也就带了过去。

 

原本只是惊鸿一瞥,没想到曲终散场,太守竟派人请我们三人过去。

 

我哪见过这等高官,一到屏风后,就忙跟着父母跪下磕头行礼。

 

然后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:「问太守大人怎的如此年轻的那个小姑娘,可是你?」

 

我霎时吓得手脚冰凉唇舌僵住,还是父亲替我讨饶:「是卑职的幺女不懂事,不知轻重,还请大人海涵。」

 

听不出来那人是喜是怒,他让我近前些说话。

 

我害怕地扯母亲的衣角,可太守有令,岂敢不从。我只得踉踉跄跄过去,跪在那席素衣之前。

 

我刚颤巍巍唤了声「太守大人」,便听身后父亲急道:「梅娘错了,是左边那位。」

 

我错愕仰头,对上那年轻人笑成了弯月的眼。

 

他手中的折扇轻点了下我的额发,问道:「我非太守,的确也没我这个年纪的太守。你再猜我是何人?」

 

我朝以右为尊,先前看时,太守大人便对他说话毕恭毕敬的。可太守已是一城最大的官了,我再想不出是什么人。

 

「总不能是太守大人上一辈的表亲罢?」我左手掐右手,在他朗朗的笑声中暗红了脸。

 

一旁的太守审时度势着张口,要父亲留下我,侍奉这位看着很尊贵的公子。我回头,看到母亲有些为难的神色。

 

可命令难违,父亲只得拉着母亲离去,嘱咐我小心些,别再冲撞了大人们。

 

「你叫梅娘?」

 

余光里瞥见太守竟也带着人告退了,我只得接着答话:「是,梅娘,温梅娘。温婉的温,梅花的梅。」

 

「娘呢?哪个娘字?」

 

我被问得哑然失笑,至少在我的认知里,再没有哪个字也念作「娘」了。

 

可他却仍然一脸的无辜,左手托起我的右手手背,右手放下折扇后,用食指指尖在我掌心轻划。

 

他在写我名字里的「娘」字。一笔一划,我手背下的掌心是滚烫的,可我手心里的那个指尖却仿佛更滚烫。

 

和着他俯下身轻扑在我额上的温热鼻息,一缕缕皆游走蔓延至我心底。

 

麻酥酥痒痒的,是手也是心。

 

许多年后我都觉得可笑,写一个字的功夫,我就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动了心。

 

十四岁,又美又好,却也又痴又傻。那会儿的我,能为着戚珩嘴角的一抹笑,就跟着高兴好多天。

 

戚珩,正是他的名字。那是那晚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告诉我的,坐在马车里,他照旧只在我手心划,问我认不认得这两个字。

 

一下午的说笑,我那时对他亲近了许多,也敢顶嘴了:「大人切莫小瞧了梅娘,我父亲虽是武将,但外祖父可是个教书匠,教着梅娘认了许多字,还读了几本书呢。」

 

他问我现在在读什么,我说是《诗经》。

 

「那你可读到那篇了吗?」见我点点,他接着说,「那你可知道『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』这两句的意思?」

 

看我木讷点头,他离我更近了些。车上的窗帘偶被风带起,远山间的月亮,勾勒出了他毛茸茸的耳廓。

 

「你不是说,先前去茶馆,是为了看看你父亲帮你挑的夫婿吗?你可看中了哪个?」

 

我一时分不清是他的眼睛更明亮,还是他身后的圆月更明亮。

 

不容我分辨,他又加了一句让我彻底沦陷的话语:「快说出来教我知道,是哪个要与我抢宜其室家的好梅娘……」

 

晴朗月夜,却有惊雷乍起。非在天边,而是我的心里。

 

【三】

 

那是自我出生起,第一次彻夜难眠。母亲坐在我床头,听我红着脸夸戚珩的好,听我言说如何的心动不能自已。

 

第二日母亲向父亲说了此事,父亲将我叫到了跟前去。

 

他难得的语重心长,说那戚珩要想强占我,本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。可却能将我好生送回来,可见是个品行很好的人。

 

只是与他攀亲,恐是比太守还要贵重的家世,未必能成。

 

我是不管不顾的,说哪怕做个侍妾,我也愿意跟他。那是我头一次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,父亲才知我已十分认定了戚珩。

 

于是他为我去求见了太守,谁知当天晌午父亲回来后,竟一阵喜一阵悲,一句话都不说,在后院堪堪耍了一个多时辰的刀,才肯来与我们说话。

 

也是那时,我才知道戚珩竟是当今皇上。他来这北方边陲小城微服私访,哪知与我惊鸿一面,结了良缘。

 

晚间来传旨的,是一个身形瘦消的小太监。不似戚珩面若桃花,不笑时自然上翘的嘴角也看着很和气,那小太监薄唇细目不苟言笑,看着甚至有几分骇人。

 

「温氏婉顺,封为婉昭仪,与孤一同回宫。钦此。」

 

这小太监的嗓音,与戏文里唱的尖锐刺耳不同,甚至低沉沉的,像个武夫。

 

我一直在偷觑他,于是刚好对上他说完这话时,漫不经心瞥来的一眼。虽只一瞬,可我仍旧看见了他眼里浓烈的嘲讽。

 

我立时便在心里给他取了个绰号,叫「小尖酸」。

 

小尖酸留下圣旨就要走,我在母亲的眼色下,上前塞了些赏钱给他,「烦劳公公跑这一趟了,风急雪重的,公公回去路上小心。」

 

也只是多看了一眼,我发现他脚上的靴子,已被雪水打湿。

 

我微微屈膝,伸手比划,听他没好气地问我:「婉昭仪这是做什么?」

 

我也不爱与他说话,只让父亲找来一双二哥哥没穿过的靴子,递给了那小尖酸,「请公公换这双回去罢。我们这儿夜里寒凉,比不得都城,你若就着你脚上这双,必生冻疮的。」

 

那双细长的刻薄眼这才缓和了几分,冰凉凉道了谢,留了句客套的「奴才倒觉着这儿比都城好」,换上鞋便走了。

 

「一口一句道貌岸然的『使不得』,新鞋子和钱袋子还不是都麻溜拿走了。」我腹诽着,只希望以后进了宫,能遇见和蔼可亲些的宫人们。

 

那几天四下里热闹非常,莫说我家里,就算我们整座城,几十年也难出一个皇妃来。我只管在后院里闭门不出,戚珩一力操办,送来的珠宝首饰能堆成小山。

 

其中随便一件的价钱,都顶我父亲一辈子能拿到的军饷了。

 

母亲虽则担忧,但也没别的法子。她说此去千里,以后我只能靠我自己了。

 

陪嫁丫鬟挑来挑去,最机灵懂事的,也只有一个陪我一起长大的芍药。

 

芍药的爹早逝,母亲便叫了芍药的娘来。说南院里的阁楼,从此便是她家的了。虽是家里的奶娘,以后一切吃穿用度,都按姨娘的标准来。

 

芍药聪明,立即便跪下向我和我母亲磕头。她说从此当与我如同亲姐妹,绝不辜负我。

 

如此这般,我便跟着戚珩踏上了东南之行。他给我说帝都明月城要暖和许多,宫城里还有罕见的腊梅花,他回去就让人种在我的院子里。

 

「离孤的华晖殿最近的便是绮梅轩,你就住到那里去,孤一下朝就能看到你。」那一路上,但凡能握着我的手,他绝不会松开片刻。

 

十一月的冬里是严寒的,可我的心从未如此炽热过。

 

夜里我虽已做好了准备,可他总是只安安分分抱着我入眠。他说我还小,等我再长大些。

 

这样倘若真有了身孕,生养时也能少些痛苦。

 

「听说女子生孩子,便如同从鬼门关走一遭。孤的好几位妃子便因难产而亡故了,所以如今只有一位大皇子和三个小公主。」他拥着我,我俩肌肤相贴,心挨着心。

 

「我不怕,」听闻他一声叹息,忙将他抱得更紧,「梅娘会好好养着自己,给皇上生七八九十个胖娃娃。」

 

他轻笑着,重重吻在我额上,「才多大的人,不知臊的……我们的日子还很长,梅娘。」

 

「是呀,我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了,日子还长得很呢,皇上。」我跟着他笑,窗外的飞雪拍响檐铃,我无时不憧憬着入宫后的幸福生活。

 

我没有显赫的家世,也没有绝世的仪容。但我拥有戚珩的无限宠爱。

 

就像我入宫后,许多妃嫔或当面或私下里议论的那样,他从未像对我这般,对谁那么好过。

 

好到亲手为我绣了精致的荷包,里边装着他写的「常安常乐」和驱蚊虫的药草。

 

但其实还有一个人,戚珩也曾对她很好。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薛檀,那是旧事了。

 

不过薛家早在戚珩还未做太子时,便与前太子结党营私,被革职查办了。是故薛檀一介罪臣之女,也进不到这后宫来。

 

在我听说了薛檀的事之后,我还因此吃过醋,问戚珩可曾给别人也亲手做过荷包没有。他笑着揽我入怀,说这是前无古人头一遭。

 

所以那时的我以为,这便足够了。那可是宫城,那可是天子独一份的偏宠,日子怎么可能苦呢。

 

可叹懵懂之时,天真又无知。

 

【四】

 

自卓媚姝求情不成走后,我的绮梅轩消停了好几日。

 

戚珩来看我时,秋叶不知何时转红,零落满园。我看着倒别有意趣,只让宫人将宫道扫了出来,其余的留着。

 

芍药从小就手巧,她用几片枫叶,三五下就团成了一朵花。刚交到我手上,便被悄悄走进来的戚珩,从我背后夺了去。

 

「别人都在赏菊,偏你这里养着牡丹花。」他将手伸得高高,我跳起来也够不着。

 

我委屈巴巴瘪着嘴,「皇上惯爱欺负梅娘。亏得我记挂皇上,天不亮就起来给皇上熬参汤呢。」

 

他闻言将花放还到我手中,倒也不避嫌,抱起我就阔步向房中里走。芍药端来参汤,我陪戚珩一起喝了起来。

 

五年了,他的许多细微神情我都看得明白,他这是有事要与我说。

 

但我并不先问。因为戚珩打一开始,就喜欢我蠢笨一些的模样。

 

他足足喝了两碗,才试探性张口:「梅娘,有桩事儿孤想与你说……你可听说过,前工部尚书薛良?他府上有个嫡出的三小姐,叫薛檀。」

 

我眨了眨眼,这个名字,从我入宫第二年起,我就在听了。或从宫人的碎嘴里,或从妃嫔的鄙夷里,或从卓皇后的直言不讳里。

 

但这还是戚珩第一次向我提起这个名字。

 

自然不能装作不知道,毕竟戚珩仍是皇子时,和薛檀郎情妾意浓的名声就满城皆知。后宫说小不小说大不大,我总得听到些风言风语。

 

于是我乖巧点头,反问道:「可是现被贬谪江南邀月城的薛家?听闻薛三小姐是个才女,又会写诗又会画画,生得也娇俏。」

 

戚珩帮我捋了下鬓边的碎发。那指尖触及我面颊,一瞬间让我想起了初见时的光景。

 

他此刻一如初见时温润,声音柔得如同在耳语情话,「若孤想接她入宫,你觉得可能行?她至今已二十有三,就是为了孤一直未出嫁……」

 

我注视着他,那双好看的眼飘忽不定,并不敢回看我。他总喜欢这么绕着说话,说别人如何如何,仿佛他最无辜,都是逼不得已。

 

这么多年,一直是如此。

 

我一笑,微微挑眉。

 

我尽我所能,做出一个委屈中带着苦涩,成全里带着卑微的表情,「您是皇上,身边该有称心如意的女子伺候着。梅娘是有些吃味,却并不想阻拦。」

 

他当即便将我拥入怀中。自入宫后,他身上的香料味,我始终闻不习惯。

 

「好梅娘,就知你是最体贴我心的一个了。」

 

我顺势也抱住他,望着不远处闪烁微光的珠帘,若有所思地问道:「薛三小姐远在江南岸,可如何才能进宫呢?」

 

戚珩对我说,这其实是卓媚姝的主意。让薛檀入他们卓家的族谱,以卓家人的身份,就能进宫了。

 

好嘛,当初没能一招降服我,见我气势越来越盛,要压不住了,竟不惜迎虎进山来斗我。

 

「这样倒是最好的了。等薛姐姐进宫了,就让她与我同住在这绮梅轩,离皇上的华晖殿最近,皇上也方便。梅娘这就命人将西园收拾出来。」

 

戚珩摸摸我的脸,又捧住我的手,最后甚至当众亲了我的额头。我将他眼中的喜悦与些微的愧疚尽数收下,目送他回华晖殿批奏章去了。

 

许是一直派人盯着,皇帝前脚刚走,不一会儿,鞠瘁就来了。

 

他是急匆匆跑来的,跪在我身边行礼时,额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。难得见他皱着眉、面色沉沉的模样。

 

「奴才该死,没防住卓家。卓氏以助薛檀入宫为条件,捞出了她弟弟。现今——」

 

「现今是她弟弟也被放了,皇上的心上人也要进宫了。」我其实并不恼,只不过看着鞠瘁懊悔不已的模样,觉着莫名可爱。

 

生了逗弄他的心,我佯装震怒,将一个茶盅狠狠摔在地上,霎时四分五裂。

 

鞠瘁忙双膝跪地磕头,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主子这般敬畏过,「娘娘倒不如将奴才摔出去解气。否则万一踩着碎片扎了脚,奴才万死难赎。」

 

他说着就伸手去捡那些碎片。我纵然拦得快,他的手心还是堪堪划破了一道口子。

 

「疯了你!」我将他拉到桌边坐下,忙和芍药要来药膏纱布。

 

我一边帮他包扎,一边教他看清我不忧不惧的表情,「你为何觉得我会动怒呢?为了卓家吗?这么多年,他们什么手段我还不清楚,这算得了什么呢?」

 

「我怕你为了薛檀难受。毕竟……」今天的鞠瘁,真是我认识他以来,最反常态的了。

 

我忍俊不禁,伸手轻刮了下他鼻梁,凝视他满是懊恼的眼睛,「鞠督公的气焰呢?四年前你向我提起薛檀时,恨不能一耳光扇醒我时的气焰呢?」

 

「嗯?小尖酸?」

 

趁他微怔,我凑上去,轻轻吻住了他的唇。

 

四年前那个夏夜,雨下得很大。才开的桃花,被打落一地;才被卓媚姝教完宫规的我,瘫倒在地。

 

在最需要被人安慰的时刻,鞠瘁从暗影里走了出来。可他撑起一把伞,却一句温言软语也没有,只管蛮横地拽着我往绮梅轩走。

 

正是在那个雨夜,他向我详说起了薛檀。说起了有关薛檀和戚珩的一切。

 

【五】

 

我刚入宫时的日子,比想象中要枯燥许多。

 

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学规矩,拜见这个娘娘、拜见那个娘娘,还要学怎么伺候太后和皇上。

 

帝都明月城虽不比我家乡寒冷,但腊月底落了雪的夜,朔风一吹还是有些刺骨的。再遇鞠瘁,就是在这么一个雪夜里。

 

卓皇后自我入宫起,就时常为难我。那晚我从她宫里抄完佛经出来,已是很深的夜了。

 

路上落了厚雪,芍药不敢让我坐轿辇,我们便蹒跚往回走。是在快到华晖殿的一个拐角处,灯笼的光未探到,我一脚踩过去,直接被绊了个跟头。

 

「谁这么大的胆子,在宫道上堆杂物。」芍药忙来搀扶我,我挣扎着坐起身,手一撑摸着个人脸,险些吓得再栽倒过去。

 

我惊叫了一声,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,反应过来时又缓缓爬过去,「芍药,这好像是个人。」

 

芍药被我的话吓得也跌坐在地上,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,也都惊呼着退开好几步。好歹是宫城里,我冷静下来后,反倒没那么怕了。

 

我上前拂开那人脸上的雪,扒拉灯笼一探,「小尖酸?」

 

可不正是当时皇上封我做昭仪时,来传旨的那个长眉细目的小太监。

 

这样深的夜里,我不忍心对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弃之不顾。我让两个小太监架着他回来,就养在绮梅轩书房的榻上。

 

我往火炉里多加了些碳,让芍药熬煮了些驱寒生汗的汤,好赖给他灌下去了一点。

 

一个小太监认得他,说他是华晖殿当值的太监,叫「鞠瘁」。他背后还有被棍打过的痕迹,估计是差事没办好,领了罚在宫门外跪着。

 

天寒地冻的,本就没人管。冻晕了过去,便更没人有闲心管了。

 

芍药说,看样子怕是救不活的。我轻叹一声,太医们必是不顾这些小人物的,纵然难救活,可若我撒手不管,他这样冻到天亮,肯定必死无疑。

 

「看他造化罢,我们也算尽力了。」

 

第二天他并没有醒来,不过气息不似前一夜那般微弱了。听闻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楚禄,正在派人找一个华晖殿当值的小太监,我便让人传了话,说在我这里。

 

我正值盛宠,楚禄便亲自登门了。

 

他瞥了眼榻上的鞠瘁,语气里不掩轻蔑:「娘娘到底心善,还为这么个小东西脏手。」

 

他说是鞠瘁在御前多嘴,才被他罚的。我后来才晓得,鞠瘁原本也是个侯府里的少爷,甚至幼时还进宫见过戚珩几个皇子。

 

和薛檀相似,也是他府上当年站错了队伍,新帝登基的路上被打为罪臣,该流放的流放,该为奴的为奴,他这才进宫做了太监。

 

戚珩批奏折时,有自言自语或与人搭话的习惯。见昨日当值的是鞠瘁,想着他也曾是饱读史书的世家公子,便问了几句。

 

楚禄说不堪入耳,但我看到鞠瘁腰间系着的玉佩,明明是皇上前几日才得的宝物。分明该是鞠瘁说得好,皇上赏他的。

 

我略微迟疑,脸皮也薄,手绞着手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楚禄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玉佩,人精似的太监总管,瞬间便明白了我在想什么。

 

他倒是比我镇定自若多了,随便又客套了几句,说着就要带鞠瘁走。

 

「这人还晕着呢,何不让多歇歇?万一死在华晖殿,可怎生是好。」我急忙拦住,却听楚禄不痛不痒地笑着说,一个小太监罢了,死了扔出宫门便完了。

 

我登时便有了气,我们家里就算养的老黄狗死了,兄弟姐妹们还要哭一场,好好埋在庄子里的老柳树下的。

 

何况这可是条人命呐。

 

于是我进宫头一回摆了主子的谱,「楚公公,我想向您讨个人情。便把这个鞠瘁给我留下使唤罢,若救不活死在我这儿,我也帮您料理了。」

 

这一来卖我个人情,二来纵然鞠瘁命大活下去了,也不再在皇帝面前晃悠抢他的风头。所以楚禄忙不迭应承了,之后还做面子活,派人送了些药材来。

 

大概是鞠瘁的命好,他昏昏沉沉躺了四日,终于在第五天完全清醒了。他从榻上坐起身时,我正在一旁的茶桌边绣一件小袄。

 

是给戚珩做的,我答应赶新年做出来送他。

 

我不知鞠瘁几时醒的,只是发觉光有些暗时,向旁边看去,才发现他已坐在榻边,正安静看我绣花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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